贺明朝·忆昔花间相见后

五代： 欧阳炯

忆昔花间相见后，只凭纤手，暗抛红豆。人前不解，巧传心事，别来依旧，辜负春昼。碧罗衣上蹙金绣，睹对对鸳鸯，空裛泪痕透。想韶颜非久，终是为伊，只恁偷瘦。

心轻万事如鸿毛

五代十国有多乱并不关心，那段历史隐匿了多少个体生命的灰飞烟灭？盛唐的颓败，很快到了末世，藩镇割据，相互倾轧吞并。这个乱世有点长，大抵五十多年，开始有黄巢的降唐大将朱温建立的后梁，五代十国，直至赵匡胤陈桥兵变，大宋江山逐渐确立。

后主孟昶是个非常懂得享乐的人，历史这玩意也太不能当真，乱世之中最难表述，令人难以释怀的往往是那些不作不会死的人，尤其是自己把自己当回事，当然他与花蕊夫人的花间词花间事，也不定是他成为亡国之君的必须。

只恐流年暗中换，孟昶的游宴寻诗倒是有了几分时光流逝，人生几何，譬如朝露，欢颜尽早的恣肆。实际上大叔自己也噫叹几十年如一日的一地鸡毛，日日烟熏火燎，未能幸免的龌龊。

时间未必会自己动的，我们是目前空间里受风经雨唯一变化极大的个体，以为时间在穿梭，其实是灵魂与肉体受这外物吸引，因势而动。有时候，需要给自己一点松懈，一隅的阳光下，无所事事，百无聊赖。

勿要用模棱两可的历史与己较劲，这种虚无反而会坠入真实。花间诸人的裙裾脂粉，花柳风月，男女之情最能消弭乱世的恐慌，实际上，比起政治家阴谋阳谋的大事，回归到底不外乎男女那点事，皓腕凝霜雪，再也挪不动脚。

温八叉努力作词，出入秦楼楚馆。欧阳炯写过女子“三恨”，不是咬牙切齿的恨，是有点哀怨欲言又止的恨，三五夜，女子独守空房，因月圆生恨，这是“首恨”。

一般美人迟暮的春怨没完没了，思绪大差不离，小女儿家的心态亦无古今之分，故此情未了常常恨得咬牙切齿，“恨不如双燕，飞舞帘栊。”此谓“二恨”，孤单生恨。

春天的感慨韶华易逝，红颜易老，最烦后人解词把美人心思，统一解释为文人郁郁不得志的抒怀，岂有如此多的春秋笔法。美人“三恨”似水流年，白白浪费，情郎还不知在哪边？眼眸里尽是“春欲暮，残絮尽，柳条空。”

不过欧阳炯事孟昶，又随孟昶降宋，维持三十年的后蜀，灭亡不过数月，文人依旧是文人，君不是君，臣还是臣。到了宋朝被降了职的欧阳炯，擅长笛，曾被太祖召见偏殿吹奏，由于白眼珠多看人，再被降职。

五代后蜀人赵崇祚编《花间集》，首推温八叉，自己一首也没有选编，不知道是态度刻意客观，还是自己实在难以望其项背。欧阳炯作序阐明就是“绮筵公子，绣幌佳人”即席吟唱的侧艳之词，所选十七首大抵属于艳中之艳。

花间词的脂粉味，香艳不俗直至《红楼梦》，诸如怡红院的春日幽情，“对立东风里，主人应解怜”，以及潇湘馆的午后，“莫摇清碎影，好梦昼初长 ”。青莲写“遥指红楼 是妾家”，韦庄写“红楼别夜堪愁怅”，不过只有曹公将红色的女性韵味，混杂了悲欢离合的彻底。

这一彻底，便是衣香胜花，燕婉之私，抵挡了碾作尘的生命无常，景幽至极，不胜眼波流转。

【 绘画： 文祯非 】